• [遠去的馬蹄聲讀后感]遠去的馬蹄聲散文

    更新時間:2019-08-11    來源:作文評語大全    手機版     字體:

    [遠去的馬蹄聲讀后感]遠去的馬蹄聲散文

    遠去的馬蹄聲散文

    1935年10月的湘西,霜風撲面,萬山紅遍。接到北上命令的紅二六軍團且戰且退,正在苦苦尋找一道縫隙,準備殺出重圍,去追趕遵義會議之后大踏步前進的紅一方面軍。

    但偏偏就在這時,十月懷胎的母親蹇先任卻遲遲沒有生產的跡象。被父親賀龍安排在故鄉桑植縣南岔村馮家灣待產的母親心急火燎,每天早晨醒來都拍著圓滾滾的肚子,對我說:“兒啊,你怎么還不出來啊?你爸爸就要帶著大部隊遠遠地走了,如果不跟著走,到時我們娘兒倆可怎么辦啊!”

    好像是聽見了母親說的這些話,11月1日,母親去上廁所,我懵懵懂懂地從她的身體里爬了出來,似乎要看看她到底急成了什么樣子。血泊中的母親忘記了疼痛,脫下一件衣服把我裹了起來,讓人火速給父親報信。父親正在前線阻擊敵軍,最先得到消息的紅六軍團政委王震命令電臺給他發報:“祝賀軍團長,生了一門迫擊炮!”

    父親大喜,命令部隊乘勢出擊,把潮水般涌來的白軍打回去。這一出擊不要緊,紅軍勢如破竹,摧枯拉朽,連續取得了龍家寨、十萬坪和忠堡戰役三場大捷,斬殺了敵軍師長謝彬,俘虜了敵軍師長張忠漢。

    到這時,父親才長出一口氣,抽出大煙斗裝上一袋煙,坐在指揮部里美美地吸起來。然后,他對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任弼時、關向應、蕭克和賀炳炎等戰友和愛將說:“我當父親了,你們說給這個丫頭片子起個什么名字啊?”那時副軍團長蕭克剛娶了我的二姨蹇先佛,和父親在搭檔的基礎上又成了連襟,他說:“恭喜,恭喜,軍團長帶領我們打了勝仗,又喜得千金,我看孩子的名字就叫‘捷生\’,在捷報中出生的意思。”父親一錘定音:“要得,孩子就叫捷生,這名字響亮!”

    18天后,我躺在由一匹小騾馬馱著的搖籃里,成了紅二六軍團從桑植劉家坪開始長征的一員。隊伍上路時,“嘁嘁喳喳”的腳步聲和“嗒嗒”的馬蹄聲,讓我乖得不敢發出哭聲。我不知道為什么要躺在這樣一個搖籃里,不知道隊伍朝哪里走,也不知道馱著我們的那匹黑色小騾馬,是父親特供母親和我使用的。

    我不敢不乖啊!父親原本是不準備帶我走的,他連寄養我的人家都找好了——是他的一個親戚,說好部隊在離開前把我送過去。但當父親和母親輪番抱著我趕到那個親戚家時,他們一家人已嚇得不知去向。還在月子里的母親虛弱得像片隨時可能飄落的樹葉,在這時像母狼般緊緊地抱住了我。父親也不是鐵石心腸,看到母親生怕失去我,咬咬牙說:“那就把捷生帶上吧,路途艱險,是死是活看她的命了。”

    我就這樣跟著父親和母親走了,跟著那串時而敲打在巖石上,時而踩踏在冰雪中的馬蹄聲走了。從此山高水長,風餐露宿,“嗒嗒”的馬蹄聲始終陪伴著我,就如同母親始終對我不離不棄。

    母親當時還在產褥期,我也沒有滿月,我們母女倆最早被安排跟隨軍團衛生部行軍。衛生部部長賀彪又把我們編入傷病員隊,還給母親和我準備了一副擔架。傷病員行動緩慢,走到澧水河邊,敵機飛來了,扔下無數顆炸彈。河面上水柱沖天,傷病員乘坐的小船在波濤中打轉,許多人落進了水里。小騾馬嚇得躥了起來,前蹄騰空,差一點把我的搖籃掀翻了。賀彪叔叔扔下部隊,把我從搖籃里抱出來,塞進母親懷里,親自撐一只船把我們送向對岸。

    船到河中心,我被巨大的爆炸聲和敵機的尖叫聲嚇得號啕大哭,賀彪叔叔沖著母親懷里的我喊道:“你哭,你哭,看你把敵機都招來了,再哭把你扔進河里!”這一嚇,我真就不哭了,不知道是不敢哭,還是哭不出來了。到了對岸,警報解除了,母親跟賀彪叔叔打趣說:“捷生那不是哭,她是在嚇唬敵機呢,你看敵機不是飛走了嗎?”賀彪叔叔想到剛才對我太粗暴了,連忙伸出手來刮我的鼻子,逗我一笑。

    那次整整走了兩天一夜。到了宿營地,母親什么都不顧,只顧把我從搖籃里抱出來,手腳并用地給我喂奶、換尿布。經過那么長時間的顛簸和驚嚇,我不僅餓了,而且變得臭不可聞。你想啊,兩天一夜馬不停蹄地奔走,在層層疊疊裹著我的襁褓里,積攢了多少屎尿!那股臭味,簡直要熏翻天。醫療隊有個男護士掩著鼻子開玩笑說:“等過20年后她長大了,我們把這情景說給她聽,她肯定會害臊的。”

    還未走出湖南,母親說什么也要回軍團總部。衛生部拖著那么多的傷病員,還有那么多丟不下的設備,她不好意思讓人照顧。賀彪叔叔攔不住,讓她把抬擔架的兩個兵和擔架也一塊帶走。母親說:“這怎么可以呢?我離開衛生部,就是想把擔架留下來抬傷病員。”

    父親雖然日理萬機,但見到我們回到他身邊,心里很高興。他知道母親太不容易了,除了每天要背著行裝自己趕路,還得一把屎一把尿地照料我。晚上宿營時大家睡下了,她又得把我弄臟的衣服和第二天要換用的尿布洗出來。那時快到冬天了,洗好的衣服和尿布干不了,必須找爐火一件件烘干。做完這些事再躺下時,已是凌晨時分,隊伍又差不多要上路了。讓我們跟著軍團總部走,父親總能搭把手。

    畢竟還在月子里,母親也有走不動的時候,就抱著我騎在小騾馬上走。父親看見了,大驚失色,說:“這怎么行啊!倘若騾馬受驚,一摔就是兩個,還是我替你抱吧。”說著把馬并過來,俯下魁梧的身軀,從母親手里接過襁褓中的我,然后在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。

    父親那匹馬高大健壯、背脊寬闊,跑起來像一陣旋風。在馳騁中敲響的蹄音,像奔雷,像風暴,像大浪拍打著礁石。

    此后幾天,父親每天都帶著我在山道上奔馳。他勒緊腰間的皮帶,拉開領口,把我小心地放進他寬大的胸懷里,如同一只大袋鼠裝一只小袋鼠。偎依在他那溫暖的胸膛,我一聲不吭,仿佛回到了母親的肚子里,仿佛那一路上“嗒嗒”的馬蹄聲,仍是母親的心跳。

    沒幾天,發生了那個流傳甚廣的故事:他把我弄丟了。

    那是過一個山埡口時,前后突然發現了敵人。父親意識到有落入包圍的危險,策馬狂奔,迅速調動被擠壓在山埡里的部隊搶占兩邊的山岡。但他沒想到,就在這時,我就像個飛起來的包裹,從他的懷里被顛了出來,重重地落進路邊的草叢里。接下來殺聲四起,紅軍從山埡口奪路而行,誰也沒想到,這時軍團長的孩子掉進了草叢里。

    我猜想,我落進草叢后的反應純屬條件反射,當那串熟悉的馬蹄聲消失之后,摔暈在草叢里的我驀然醒來,感到周圍冷冰冰的,不由得哭了起來。但我那天的哭聲是那么微弱,那么有氣無力。

    山埡遭遇戰后,父親帶領部隊一口氣奔襲了幾十里。喘氣的時候,他習慣性地伸出手去拔腰間的旱煙袋,像觸電一般,他猝然發現身上少了什么。一聲“糟糕”還未出口,身上的汗珠已滾滾流淌。當即他煙不抽、腳不歇,帶上兩個警衛員,快馬加鞭,火速返回去尋找。

    路過一片樹林時,幾個坐在樹下歇息的傷病員看見軍團長馳馬過來,急忙站起來向他敬禮,父親的馬像風一樣從他們的面前刮過去。因為這時候他的心里只有孩子,只有他認識丟失我的那個山埡。

    跑著、跑著,父親下意識勒住了韁繩,掉過馬頭回來問那幾個傷病員:“你們看見我的孩子了嗎?”傷病員們舉起撿到的襁褓說:“軍團長,是這個嗎?”

    原來,落在大部隊后面的這幾個傷病員,在經過剛打過仗的那個山埡口時,聽見了孩子的哭聲。他們在草叢中找到我后,見我裹著紅軍的衣服,認定我是紅軍的后代,于是抱上我繼續趕路。

    “是她!是她!”父親從馬上滾下來,如同搶奪一般把襁褓接過去,掀開一看,我哼哼唧唧的,餓得正吮著自己的手指呢。

    父親的眼睛紅了,兩滴渾濁的淚水奪眶而出。

    76年過去,我至今對父親和母親深懷歉意。因為我生得那么不是時候,以致成了他們割舍不下的包袱。二萬五千里長征,他們在紛至沓來的戰事、饑餓、寒冷和死亡中,既要保住自己的生命,帶領和跟隨部隊前進,又要保住我的生命,無論多么危險多么艱苦,都沒有把我扔掉,或隨便送個什么人家。而與我同時期生養的孩子,有的死在路上,有的被送給路過的老百姓,以后再也沒有找回來。

    說起來,最難的還是我母親,她可不是粗手大腳的鄉下女人,而是長沙名校兌澤中學畢業的進步學生,長得細皮嫩肉。但她選擇了革命,選擇了我父親,也就選擇了此后遍布荊棘的苦難人生。背著剛剪斷臍帶的我長征,她遭受的折磨和艱辛,起碼是其他人的兩三倍。她可是一個女人,一個在月子里以虛弱的身子長征的產婦啊!

    剛出發時,我還能躺在馬背上的搖籃里,讓母親拄一根竹竿走自己的路。但到了云南境內,山高路險,樹杈橫生,她怕劃傷我嬌嫩的皮膚,便用一個布袋子兜著我,將我掛在胸前。走那樣的路,連騾馬都會失足跌進深淵,她一個女同志胸前掛個四肢亂蹬的嬰兒,需要付出多大的體力和毅力!

    一次,我病得非常重,兩三天都哭不出聲來,大家認為我不能活了。建國后擔任農業部部長的陳希云叔叔看見我奄奄一息的樣子,不知從哪兒尋來一塊花布,交給母親說:“女孩兒愛美呢,走的時候用這塊花布包包吧。”母親的心里一顫,藏起花布,用盡辦法救我的命。她想,女兒可是賀龍的命根子,只要還有一口氣,就要用自己的胸膛把她暖過來。即使死,也要讓她死在自己的臂彎里。萬幸的是,我真是命大,幾天后又能哭了,大家懸著的心放了下來。

    新中國成立之初,母親回想起這段經歷,在她后來親手燒了的回憶錄中,寫下了一段讓我什么時候想起來都會熱淚盈眶的文字:

    “……行軍一天的戰友們都睡著了。我手里縫著小衣服,眼睛望著背簍內的小捷生,見她閉著小眼睛不哭不鬧的姿態,我的心就像被無數針扎似的劇痛。我暗自祝愿:兒啊!你在襁褓中就與父母一起長途征戰,吃夠了苦頭,受夠了磨難,只要你平安無事,渡過難關,媽媽就是受盡了艱辛,也是心甘情愿的!無論遇到什么樣的危險,母女倆也要相依為命,永遠患難與共。”

    翻越連綿不斷的雪山,沒有人不筋疲力盡。由于天寒衣單,空氣稀薄,腹里空空,一些熟悉的面孔走著走著便不見了。我最小的舅舅蹇先超只有16歲,稚氣未脫,是跟著母親和有孕在身的二姨蹇先佛一起長征的。因姐夫賀龍和蕭克分別是軍團長和副軍團長,他原本能受到很好的照顧,但他執意要跟著戰斗部隊走,跟著他一路護送來的傷病員走,最后自己被凍僵在雪山上,再也沒有起來。

    從湘西啟程到跌跌爬爬翻過雪山,紅二方面軍在路上足足走了7個月。像我這個走時還未滿月的孩子,被父母和許多叔叔阿姨背著、抱著,被馬背上的搖籃沒白沒黑地顛著,也終于像金蟬蛻殼那樣蛻去了每天都要反復捆扎的襁褓,開始自己坐立、爬行和牙牙學語。

    接著,一望無垠的草地撲面而來。在這里,到處都是腐爛的草、渾濁的水,冒著水泡的沼澤地深不可測。因長期浸泡著各種動物的腐尸,醬紫色的水面漂著一塊塊鐵銹,腳泡在水里或被雜草劃破,馬上就出現浮腫和潰爛。隊伍再難以成建制前進了,只能各自擇路而行,水一腳泥一腳的。許多人走起來,像紙那樣在寒風中飄。

    從阿壩到包座,連續幾天走水草地,行進極為緩慢,走一步,滑一步,官兵們此起彼伏地摔跤。馬蹄聲也變得綿軟起來,仿佛鐘表的發條松弛了,走得慢吞吞的,隨時可能停下來。

    我一生中無法說清的饑餓,就是在草地上經歷的。母親后來告訴我,那時我餓得只會哭,像頭小野獸那樣哭,像誰要殺我似的那樣哭,怎么也哄不住。哭著哭著,抓住她的手吃手,抓住自己的衣角吃衣角。但饑餓是共同的,沒有指揮員和普通士兵之分,也沒有大人和孩子之分。我是整個方面軍帶著過草地的4個孩子之一,又是賀龍的女兒,聽見我天天哭號不止,許多叔叔阿姨要分我一點口糧,母親堅決不收。她說:“現在糧食就是命,不能舍了別人的命,救自己孩子的命。”

    有一回,父親親自動手給我做吃的,可他的糧袋空了,他就拿一只搪瓷缸,倒提著袋子往下抖,又團在手里反復地揉,把粘在糧袋上的粉塵和鉆進針腳里的顆粒都搜出來,才勉強把搪瓷缸里的清水弄渾。接著放到火上去煮、去熬,直到熬出一層薄薄的糊糊,然后用手指勾起糊糊,一點點往我的嘴里刮。我吃得津津有味,有幾次叼著他的手指,狼吞虎咽地往喉嚨里送。

    到達陜北保安后,中央財政部部長林伯渠趕來看母親,不明白母親為什么老抱著我,問孩子多大了,母親說一周歲了。林老說:“一周歲了還要抱?”母親說:“孩子長征跟過來,營養不良,小腿是軟的,站不起來。”林老當場就流淚了,讓隨員立刻送一條羊腿來。有了這條羊腿,母親每天用小刀削一塊,拿長征時用過的那只搪瓷缸放在火盆上煨熟燉爛,再加上一片饅頭或一小碗米飯,喂給我吃。吃完這條羊腿,我掙脫母親的懷抱,顫顫巍巍,在大地上邁出了第一步。

    啊,長征一年,在這條充滿險惡也充滿希望的道路上,我花蕾初綻的生命能夠活下來,就是一個奇跡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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